可是,那一天没有来,也永远不会来了。
我们住在小樽的酒店,第二天天没亮,陈立农突然过来重重地敲门。我打开门,他一脸凝重地说:“我爸病情恶化了,赶紧穿好衣服,我们回去。”
等我们赶到,伯父已被送进重症病房。医生说是肾病晚期的并发症——心肺功能不全,心力衰竭:“你们早点儿做准备吧。”
陈立农靠着病房门缓缓蹲下,整个人陷在阴影中。我第一次在清醒着的他脸上看到无力和绝望,比远方的夜色更深更沉。
我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他,一遍遍地重复说:“陈立农,你还有我啊。”
“嗯。”
但事实证明,除了我,他还有其他亲人。
第三天,陈立农的姨妈带着女儿来了。
是个话多且刻薄的女人,从见到陈立农的那刻起,嘴巴就没停过:
“立农,你这些年受苦了,你爸是罪有应得!”
“我是你的亲姨妈,他竟然不让我见你!”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这个负心汉。”
……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中伤伯父,正想开口理论,她也注意到我,问陈立农:“立农,这是你朋友?看上去挺年轻的啊。”
“他是……”陈立农正要开口,我已抢着回答:“我叫蔡徐坤,是伯父的养子。”
“蔡徐坤?你姓蔡?”冯婕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难怪看起来就一副不要脸的样儿。立农,你们验过DNA了吗?叫什么‘伯父’呀,该叫‘爸爸’才对!”
“你说什么?”我愣在原地。电光石火间,她的话好像解释了一些我以前觉得奇怪的地方。
“你先出去!”不等她开口,陈立农冷然道。
我刚出去,病房门就被“嘭”地关上,但我还是听到了他姨妈尖利的声音。她说:“立农,你不知道吗?是她妈害死了你妈妈!而且证据确凿!”
我以为陈立农会辩驳,但那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自己回了家。傍晚,陈立农才回来。他衣服打了皱,下颌冒出青色的胡茬,神情恍惚地从我身边经过。我递给他一条热毛巾,他看清是我,一把拍掉毛巾,硬梆梆的声音劈头盖脸地压下来:“你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眼泪和鼻涕直往上涌,心中委屈,一句争辩的话也说不出。
之后,我们之间原有的那一点点情愫,也随之结束。
陈立农几乎没再跟我说过话。元旦假期结束,我被送回国。
伯父终究没熬过那个冬天。在短暂恢复意识后,他又陷入长久的昏迷,直到被确认脑死亡。
陈立农一个人料理了伯父的后事,他做得有条不紊、细致周到,。我想帮他,但每一次都被他冷冷地拒绝。
送别伯父那日,他甚至没有哭。
可是后来的很长时间,我也没见他笑过。
他为我请来私教老师辅导英语,给我报名托福和SAT考试,替我准备好所有的材料,申请了洛杉矶的大学。
我一次又一次拦住他,近乎偏执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送我走?”得到的从来只有沉默。
我没参加高考。高中一毕业,陈立农就替我订好飞洛杉矶的机票,我甚至没机会再去北海道看一次我的玫瑰。
那天,他亲自开车送我到机场。在安检口,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他定定地看了我许久,终于肯开口:“坤坤,当初是我父亲要收养你,现在他走了,留下的遗嘱里根本没提到你。所以,我们没关系了。”
“你,喜欢过我吗?”我不抱希望地问,声音很轻,可他听见了。
“嗯。”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而他,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人来人往的首都国际机场,我慢慢地蹲下,泪水大滴大滴地砸下来:我又被抛弃了。
林执后来说,她第一次见我其实是在机场,我哭得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可是,那一天没有来,也永远不会来了。
我们住在小樽的酒店,第二天天没亮,陈立农突然过来重重地敲门。我打开门,他一脸凝重地说:“我爸病情恶化了,赶紧穿好衣服,我们回去。”
等我们赶到,伯父已被送进重症病房。医生说是肾病晚期的并发症——心肺功能不全,心力衰竭:“你们早点儿做准备吧。”
陈立农靠着病房门缓缓蹲下,整个人陷在阴影中。我第一次在清醒着的他脸上看到无力和绝望,比远方的夜色更深更沉。
我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他,一遍遍地重复说:“陈立农,你还有我啊。”
“嗯。”
但事实证明,除了我,他还有其他亲人。
第三天,陈立农的姨妈带着女儿来了。
是个话多且刻薄的女人,从见到陈立农的那刻起,嘴巴就没停过:
“立农,你这些年受苦了,你爸是罪有应得!”
“我是你的亲姨妈,他竟然不让我见你!”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这个负心汉。”
……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中伤伯父,正想开口理论,她也注意到我,问陈立农:“立农,这是你朋友?看上去挺年轻的啊。”
“他是……”陈立农正要开口,我已抢着回答:“我叫蔡徐坤,是伯父的养子。”
“蔡徐坤?你姓蔡?”冯婕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难怪看起来就一副不要脸的样儿。立农,你们验过DNA了吗?叫什么‘伯父’呀,该叫‘爸爸’才对!”
“你说什么?”我愣在原地。电光石火间,她的话好像解释了一些我以前觉得奇怪的地方。
“你先出去!”不等她开口,陈立农冷然道。
我刚出去,病房门就被“嘭”地关上,但我还是听到了他姨妈尖利的声音。她说:“立农,你不知道吗?是她妈害死了你妈妈!而且证据确凿!”
我以为陈立农会辩驳,但那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自己回了家。傍晚,陈立农才回来。他衣服打了皱,下颌冒出青色的胡茬,神情恍惚地从我身边经过。我递给他一条热毛巾,他看清是我,一把拍掉毛巾,硬梆梆的声音劈头盖脸地压下来:“你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眼泪和鼻涕直往上涌,心中委屈,一句争辩的话也说不出。
之后,我们之间原有的那一点点情愫,也随之结束。
陈立农几乎没再跟我说过话。元旦假期结束,我被送回国。
伯父终究没熬过那个冬天。在短暂恢复意识后,他又陷入长久的昏迷,直到被确认脑死亡。
陈立农一个人料理了伯父的后事,他做得有条不紊、细致周到,。我想帮他,但每一次都被他冷冷地拒绝。
送别伯父那日,他甚至没有哭。
可是后来的很长时间,我也没见他笑过。
他为我请来私教老师辅导英语,给我报名托福和SAT考试,替我准备好所有的材料,申请了洛杉矶的大学。
我一次又一次拦住他,近乎偏执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送我走?”得到的从来只有沉默。
我没参加高考。高中一毕业,陈立农就替我订好飞洛杉矶的机票,我甚至没机会再去北海道看一次我的玫瑰。
那天,他亲自开车送我到机场。在安检口,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他定定地看了我许久,终于肯开口:“坤坤,当初是我父亲要收养你,现在他走了,留下的遗嘱里根本没提到你。所以,我们没关系了。”
“你,喜欢过我吗?”我不抱希望地问,声音很轻,可他听见了。
“嗯。”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而他,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人来人往的首都国际机场,我慢慢地蹲下,泪水大滴大滴地砸下来:我又被抛弃了。
林执后来说,她第一次见我其实是在机场,我哭得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在洛杉矶,陈立农给我的生活费很多,可他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除了定期打到我账户的生活费,我们再无瓜葛。
可我不甘心,伯父曾说我执拗起来很可怕,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甚至撞得头破血流,也只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头。
后来,我认识了林执。
新年前一晚,林执带了一包食材煮火锅,我们就着一锅翻滚的红油汤喝酒聊天。洛杉矶的冬天不冷,也没什么过新年的氛围。
我特别想念陈立农,想念北海道的皑皑白雪,想念每一个跟陈立农一起度过的新年,想念到即使会给林执造成伤害,还是忍不住要跟她讲我们的故事,讲那些回不去的好时光。
故事结束在小樽的鹅毛大雪里。
“后来呢?”林执问。
“没有后来,没有后来了。”我重复道。
两年之后,我提前修完本科,立刻回国。
家里的钥匙没换,我打开门,却看到一张陌生男生的脸。我们互相打量着,直到陈立农听见动静走出来。
他看着我说:“这是我的男朋友。”
我定了定神,朝那个男孩伸出手,笑着说:“你好,我是陈立农的弟弟。”
我没有夺路而逃,诺大的北京城,未曾有我可以逃去的地方;我也不敢摔门而走,这种任性的行为,大概只有被爱着的人才有资格做。
我知道,就算我走了,陈立农也不会去找我。
早就结束了,那些爱意和情愫。
在国内的整个暑假,陈立农都对我不冷不淡,在别人面前勉强维持着所谓的兄弟关系。
反而是他男朋友我很好,他载我去爬山,和我一起喝下午茶。聊起陈立农时,他会脸红会词不达意。
我像瘾君子一般贪婪地听着,他们的恋爱经过普通得不像是陈立农所为。
他以前最讨厌别人操心他的终生大事,连伯父的话都不听,可和他男朋友,却好似一见钟情。恋爱、求婚、订婚,一切的发展速度惊人,唯独结婚,他说要等父亲三年的服丧期结束。
“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是我,像做梦一样。”
“那就祝你的美梦永远不要醒。”我竭力维持着平常说话的声音,五脏六腑却已经疼了好几遍。
他常问我一些陈立农生活上的问题,事无巨细。我装傻充愣,挑些无关紧要的告诉他。关于陈立农的事情,我能不眠不休说上三天三夜,可是,我怎么能跟他说?
回洛杉矶的前一日,他和我道别:“坤坤,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有些像呢。”
我看了他很久,摇摇头说:“没有。”
事实上,很像。
“事实上我知道我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可是,我真的喜欢他。
“坤坤会成全我们的吧?”
“嗯,当然。”我心底窒痛,却又努力扬起笑脸。
之后的两年,我没再回国。
我每一天都把自己放于忙绿之中。
只有每天忙到四脚朝天,才不会有时间胡思乱想、悲春伤秋。
研一结束时,我收到陈立农的电子请柬,他们终于还是要结婚了。
我跟林执说:“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帮助,我请你去北海道度假。”
林执很开心,她知道我要去参加一场婚礼,却不知道我参加的是陈立农的婚礼。
我曾试探着问过:“你们的亲友大都在国内,为什么不辞辛劳地选择来北海道举办婚礼?简直劳民伤财。”
“你哥哥说,其他所有的事宜都由我决定,唯独一点,婚礼地点要选在北海道的尹氏庄园。”
是啊,玫瑰花海、玫瑰花缝制的婚纱、人手一朵玫瑰,这样的婚礼足够隆重、浪漫了。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当陈立农捧着一大束玫瑰献给他的新郎时,我听到前面有人低声议论:“听说这些玫瑰都是立农亲自打理的。”
“是吗?没看出来他这么痴情,那是比他父亲强……”
“妈,你干吗非要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提过去的事!”
前面上了年纪的女人扭头向后张望,是陈立农的姨妈。
婚礼是西式的,日色渐浓,刺目阳光下,神父终于向新人问话。
问到陈立农时,他略微迟疑了一下,目光扫向现场来宾,看着我许久,然后看了一眼林执。
而后轻声问:“我可以问我弟妹一个问题吗?”
众人看向林执。
林执有些不知所措:“我?”
陈立农看了一眼我,轻声笑道:“算了,我不问了。”
然后我听见他说:“我不愿意。”
我错愕地看着他。
他却再也没有看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呆滞地坐在那里,看着原本陈立农站的位置,直到林执递上一方手帕。
我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才发现一手的水渍。林执说:“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吗?把所有属于你的拱手送给一个哪怕只是长相与你有九分像的人?然后,他还喜欢你?”
“不,这是番外,故事早就结束了。”
“他不爱我。”
以前看过某本少女杂志,上面有一句话:晚点遇到你,余生都是你。
可是我和陈立农,我们相遇得太早了,早到我根本猝不及防,最后只剩下蓄谋已久的离散。
我们的故事真正结束,在我回国的那个暑假。
有好几次,我都想找机会问他为什么,他却始终刻意回避我。
直到一次他应酬回来,喝多了酒,将我堵在楼梯口。他说得咬牙切齿:“坤坤,都是因为你,才害得我们家成这样。你说,我怎么原谅你?”
他离我那样近,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和浓郁的酒气,像一头潜伏在夜色里的困兽,似乎要将我撕碎。
我本能地后退,被他猛地按住肩膀,他的面孔在我眼里迅速放大,男性特有的气息排山倒海压下来。我闭上眼,那个吻终是落下。
我们吻得难舍难分,谁都没肯放手。
是我放的手。
我说:“哥哥,我有女朋友了,下次给你带来看看。”
陈立农身体一僵,下一秒他含糊地说了句“抱歉”,夺门而出。
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我通过林执的关系请到私家侦探,查清了当年事情的真相。
当年是我母亲未婚先孕,被学校发现后开除了,她的家人嫌丢脸,与她断绝了关系。
陈立农的父母都很喜欢我母亲,在她走投无路时,决定说愿意抚养这个孩子。因为顾及我母亲的名声,这件事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只让母亲在他们家安心养胎。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终还是有了流言蜚语,说我母亲怀的是陈立农父亲的孩子。
陈立农的母亲因一场意外的车祸去世,外人更是添油加醋、颠倒黑白,说我母亲和陈立农的父亲联手逼死了他母亲。我母亲觉得这样对陈立农一家不公平,便悄悄地离开了,后来生下我,又没能力抚养,便将我送到孤儿院,没多久自己也因病去世了。
陈立农在他母亲去世后,也曾听过一些风言风语,所以跟他父亲的关系开始变得很糟糕,而他父亲也忙于工作,无暇他顾。再后来,他父亲病危时,他选择相信他姨妈的话。
所有上一辈知道真相的人都不在了,任凭谁说什么都没有用,没有人可以证明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到底真相是什么?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不一定最重要。
因为我的出现,打乱了陈立农他们一家的生活,也改变了很多事情的走向。我没有错,可就像圣经里说的,我有原罪。
我爱陈立农,从初遇那年就对他倾心,整整十年载,那些感情生长得比想象中还要深厚浓烈。
所以,就让他长长久久地活在对我的误解中吧,我不告诉他真相,这样他就不会后悔,不会因对父亲疏远冷漠而痛苦,不会因伤害过、抛弃过我而痛苦。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会幸福。
我爱陈立农,我无法亲手给他幸福,那么这幸福,是别人给的也好,总好过不幸福。
可是,事不顺遂。
我留在日本两个月,一直在处理陈立农逃婚后的事情。
离开北海道时,在新千岁机场,林执去办理登机牌和行李托运,我等在一旁。有旅游节目的记者来采访,问我:“最喜欢北海道的什么?”
“玫瑰。”我脱口而出。
记者愕然,我也是。泪水突然爬满面孔,我泣不成声。
我拼命擦眼泪,说:“抱歉,说错了。”
玫瑰哪里都有,北海道的没有多特别,但当它长成了一根心头永远无法拔出的刺时,会一生都隐隐作痛。我想
可是也没有,因为它化作冰雪消融。
“说错了吗?”
很熟悉的声音,可我不敢相信。
一束玫瑰出现在我眼前。
我抬头,泪眼朦胧中看见我朝思暮想的脸。
原以为的平行线终于出现了交点。
“坤坤,我来接你回家。
“当我一辈子的玫瑰花好不好?”
End.
图片:ShizuChen(已授权)
文字:星时落晚
排版:皮皮
桃浦王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