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江隆福
听完病史汇报,江医生走到患者床头,询问患者的不适、自省的可能诱因、担心以及渴望,针对自省诱因是这样问的:“您此次症状加重住院,自己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因素引起没有”;“我就是觉得我这病随着时间的延长,越来越糟糕了,以前在夏秋交替季节好发,现在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发作,我就是这样的感觉”;“感觉,一种感觉,那么有没有具体发作的症状呢?”:“主要感觉到没有力气,人很软弱,没有胃口,很无助,感觉到自己很无助”。说着说着,患者眼圈就红了,接着是泪如泉涌,静静地、静静地,之后是细微的抽泣,呜咽不语。
患者太太站在边上说:“你看,他又激动了,又激动,还总爱哭”。大家静静的等着,约一分钟左右,江医生用极尽温和的语调问道:“你是不是感到很绝望?”他说:“是的。我四处看也看不好,北京、上海、医院都去过了,总还是不好”。“王老啊,其实你应该这样去想,你患上这病已经十一年过去了,十一年来,其实你的心脏功能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瞧。今年满七十五岁了,明年就到国人寿命的平均年龄了,我相信,以你现在的心功能状态,活到八十岁以上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江医生之所以告诉王老,对自我状态的评估应该客观并乐观些。第一:悲观于事无补,第二:相比于真心衰预后,王老已算是好了不知道多少。第八版本科《内科学》教科书上说:“心力衰竭患者4年死亡率达50%,严重心衰患者1年死亡率高达50%。尽管心力衰竭治疗有了很大的过展,心衰患者死亡数仍在不断增加”,可见多数真正心衰的患者是难以活到这么长时间的,只是我们临床诊断的“长寿命”心衰又是何其的多,这里边多少是真心衰,多少是假心衰,多少是轻微心功能下降却依附在严重心理障碍的类心衰躯体化表现里,如胸闷、乏力、气急、气短、呼吸困难等,可为心衰症状,也可为焦虑/抑郁症状。如何甄别?想必医患共情加上医者的洞察与担当,多数不难。大大的“愁”字就写在那额头上,泪珠就挂在那眼角上,“唉声”从语言间出落,你见,或者不见;听,或者不听,内心的困扰就在那里。
体格检查后,江医生通常会利用与同行互动来暗示患者一些理当觉悟与注意的信息(事项):“患者在这不足十度的坡位下,颈静脉无怒张,两个肺的呼吸音很清晰,且未闻及干湿性罗音,心界左下稍大,约在左锁骨中线外1厘米左右,范围约2*2平方厘米,未扪及心尖抬举样搏动,房颤心律,68次/分,无杂音,肝肋下未及,双下肢不肿。结合平卧下呼吸平顺,病区行走无气急,患者目前心功能状态应该处于相对稳定中,超声心动图辛普森法所测左心室射血分数(LVEF)达49%,且回顾1年来多次超声心动图检查(年1到8月份,仅我院就行6次检查),LVEF在47-52%之间,结合两年来胸部CT心/胸比例几无变化,并十一年疾病过程来看,患者不应该这么绝望。该患者是典型心力衰竭伴抑郁状态,乏力、胃纳、心境低落;无望、无助、无用感十足。我们做医生的应当关心并开导患者,使患者能够从疾病中重建起生活的信心,同时加服黛力新,停用多巴酚丁胺,减量利尿剂,特别要注意容量与电解质的平衡(医生成就的靶点之一,还有就是探寻诱因并努力去除之,对症治疗——如缓解疼痛,康复健康以及健康的健康认知),同时请心脏康复医生会诊,院内康复先做起来”。
“主任,除此之外,我们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呢?”管床医生这样问到;“要常常到病房里看看病人。刚才你们看到没有,患者在讲述自己疾病故事时,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一个七十多岁的男人,泪水止不住地流,作医生的,若都不能觉查到患者实际存在的精神与心理需要,实在是不应该呀”;“主任,我每天都好几趟来病房看病人的,病人也从未在我面前哭过”。“你每天都来看病人,没错。但你无非是走进了病房而已,却从未走进过患者的心房。没有走进,是因为你没有叩门。今天江医生不过是借着对一个慢病急性加重诱因的探寻,采用RICE询问的方法,就叩开了患者心灵的大门,进到患者心里,了解患者的困扰与担心——你这次住院主要是因为哪里不舒服(R:Reason),你自己觉得这些症状跟什么因素有关?有什么诱因没有(I:Idea);你最担心的是什么(C:Concern)和你希望达到怎样的目的(E:Expectation)”。
我们做医生的,不能只在单一属物质的层面上了解患者需要(因为,属物的‘治愈’毕竟只是‘有时’的),同时也要了解作为人的患者必备的情感需要(其实人与人之间,‘总是’与‘常常’性需要离不开安慰与帮助——可以从医患共情中带出),在往上,就是理性、理解与精神的需要(这就是心领神会的‘融通’,心有灵犀的无声胜有声)。
作为人,除吃、喝、拉、撒、睡与性等(“裤腰带”以下)动物性属物的需要外,还有情感、理性与精神的需要,我们有属物的痛,更有属心灵的痛,有属物的软弱,更有属心灵的软弱。一个大夫如果仅于物的层面去识别患者作为人的需要,那与兽医有何区别?在这个层里上关心、安慰与帮助患者,这就叫做医学的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