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力衰竭

注册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

财新文化凡人皆有一死,凡人必须战斗 [复制链接]

1#
治疗白癜风的特效药 http://m.39.net/pf/a_4322212.html

现代人赋予“工作”以超乎寻常的权重,总是强调独立自主的道德意义,并把它们与年轻貌美的社会观念挂起钩来,因而近乎本能地蔑视或忽视老人的特殊状况与需求。

作者西闪(作家、书评人)

最近一位报社的朋友很郁闷。他家楼下开张了一个“健康中心”,以免费体检理疗的名义,诱导附近的老人购买极其昂贵却疗效不明的保健品。朋友认为,这种行为形同欺诈,应该有人来管一管。然而听取朋友圈的一番争论之后,他灰心地承认,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毕竟,至少从表面上看,交易双方你情我愿,法律上很难界定。鉴于此类现象之普遍,大家无奈感叹,如今的老人简直就是理想的作案对象。

并非只有中国老人才是罪犯的最佳目标。在《最好的告别》(BeingMortalMedicineandWhatMattersintheEnd)一书中,印裔美籍的医学家阿图?葛文德(AtulGawande),就写到一位名叫爱丽丝的美国老太太遭人威胁的故事。独居的爱丽丝雇人修剪院子里的树丛,完工后两个雇工漫天要价,威胁她开了美元的支票。隔了一天,那两个人又来胁迫她,要去了美元。爱丽丝被他们吓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出声。要不是邻居发现情况报了警,爱丽丝肯定还要遭更多的罪。

尽管如此,爱丽丝还是不愿意把遭遇告诉家人,而是希望这件事被大家遗忘。为什么?因为她模模糊糊感觉到,一旦事情被人知晓,她独自经营的生活将不复存在。果然,当她后来吞吞吐吐地把事情透露给儿子,儿子就提出带她去养老院看看。老人希望继续掌控自己的生活,继续维系自己的尊严与体面,故而不愿意将衰老所致的脆弱暴露于人,甚至甘愿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无论中外情形多么不同,这就是问题的实质。而这一困境,说到底,关系到每个人对自由的认识。自由并不简单地意味着更多的可能与更少的强迫和限制——年轻人可能会这么想,然而命中注定的衰老终将提醒我们,不包含某种悲剧性的自由只会是幻觉。《最好的告别》所讨论的,正是悲剧性的那一面:当衰老与死亡不可避免,自由还真不真实?当我们年老体弱,根本无法照顾自己的时候,是什么使生活值得继续下去?或者,让我们试着想一想,假如一个80多岁的老人,患有出血性心力衰竭、慢性肺病、关节炎和糖尿病,天天需要输氧,根本无法走路,却坚持独居十年,他所理解的自由与我们这些健康的成年人理解的自由,究竟有多少共同之处?事实往往与不假思索的观念相冲突——自从有了人类这一物种,只有极少数幸运儿寿终正寝。正如蒙田所说,在漫长的人类史上,“死于老年是少见、异常、奇异的死法,远不如其他死法来得自然——这是最不可能、最极端的一种死法。”衰老成为大多数人都要经历的人生阶段,是近代才有的事件。今天,在公共卫生和临床医学共同促进下,人们的健康和长寿都是史无前例的。当然,与之相伴的,衰老也就成为当代社会的主要特征。几组数据可以说明这个问题:工业化之前的10万年,人均寿命仅为30岁左右。20世纪初,全球人口平均年龄约为50岁,现在则达71岁。年的中国,老人占比4%,现在,65岁以上老人的比例则为10.1%。年底,中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老年人口破2亿的国家,人口学家预测,再过20年,中国老年人口将突破3.5亿。衰老的生理意义与社会含义都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过去足以要命的一场小病,现在大多都败给了现代医学。即使有些疾病依然危险,医学也有办法推迟它们的致命时间。因此,衰老不再是生命曲线中垂直向下的陡壁,而更像缓缓下行的山坡,漫长而平稳。在社会层面,一个传统社会中,老人因稀少而具有价值。他们常常成为经验、知识和历史的维护者,从而备受尊崇。而今,他们只是与其他社会成员对等的存在,社会的正常组成。但无论有多少变化,我们或早或晚将走向凋零,遭遇衰老及与之相关的老年疾病的侵袭。当侵袭严重而突然,就像作家菲利普?罗斯(PhilipRoth)意识到的那样,“老年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爱丽丝的情况就是如此。56岁时丈夫去世,从此她独居20年。她自己修剪草坪,修理水管,缝纫针织,去健身房锻炼,开着大块头的雪佛兰越野车看望家人,接送朋友。直到84岁,她的健康状况都好得惊人。她换了假牙,做过白内障手术,此外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就在遭人威胁前没多久,她的记忆出现明显衰退,还摔倒过好几次。最终,她不得不放弃独立生活,住进一点儿也不喜欢的老年公寓。她抱怨道,自己仅仅因为老了,就被投进了监狱。老年公寓、疗养院这一类的养老机构,的确跟监狱有相似之处。每个成员的活动都被别人计划和安排,人人都受制于同一个权威,受限于同一个时空。这样的日子,显然不是爱丽丝,也不是绝大多数老人想要的生活。问题在于,养老机构的首要目标乃是“护理”,其核心的内容就是安全。在这样的机构看来,一个健康的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安全负责,一个丧失生活自理能力的“失能”老人则没有为此负责的可能——要不然,他们怎么会住进这里来呢?可是在老人看来,这种牺牲自由换来的安全,跟他们希望的老年生活完全抵触。很少有人正视老人的希望,不管*府还是社会,医生或者家人,都不愿意直面它。现代人赋予“工作”以超乎寻常的权重,总是强调独立自主的道德意义,并把它们与年轻貌美的社会观念挂起钩来,因而近乎本能地蔑视或忽视老人的特殊状况与需求。这种现代伦理的内在缺陷,导致整个社会在老龄问题上持一种逃避的态度。反过来,这种态度又扭曲了社会养老制度,决定了养老机构的官僚化、医院化乃至监狱化。正如葛文德写的那样,在那样的地方,老人终将死于三大瘟疫:厌倦感、孤独感与无助感。爱丽丝就是如此。在老年公寓住了不到两年,86岁的她以一种决然的方式告别了糟糕的生活。她躺在疗养院的床上,默默忍受着腹部的疼痛,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同屋。即使咯血,她也没有按响呼叫铃,直到第二天早上离世。爱丽丝脱离了痛苦,然而在葛文德的笔下,还有更多的老人在困境中寻找出路。葛文德认为,要帮助老人战胜厌倦感、孤独感与无助感,既需要直面的勇气,也需要创见和想象力。但是在此之前,观念的转变才是第一位的。我们应认识到,养老与治疗不可混为一谈。在治疗过程中,病人必须信任医生的权威。但在养老时,老人的生活应该仍旧属于他们自己,尽管他们需要别人的帮助和照顾。没有哪一个人的生活离得开别人的帮助,就像葛文德所写,“我们的生命天生互相依赖,受制于远远超过我们自身控制力的力量和情形。”在这一点上,年轻人和老年人并无不同。不能因为老人需要更多的帮助和照顾,我们就认为他们缺乏自主性,又或者不配享受自由。衰老提醒我们,即使一个人遭遇能力或资源等条件的限制,他依然有可能保有自由。这是一种忠实于自我的“自主性”,赋予人生以意义感。正如哲学家罗纳德?德沃金(RonaldDworkin)所说,这种自主性的价值在于,它促使我们每个人产生一种责任:根据某种连贯的独特的自我感、信念感和兴趣,负责地塑造自己的生活。如何保持生活的连贯性?心理学家丹尼尔?卡尼曼(DanielKahneman)在实验中发现,当一个人事后评价自己在某个过程中遭受的痛苦时,往往遵从“峰终定律”(Peak-Endrule),即以最糟糕的时刻以及结束的时刻来评估整个过程的感受。其实,每个人看待自己的人生都遵从这一定律。我们用高峰时刻的悲愁与生命尾声的体验来评价整个人生。如果一个人的老年出现巨大的痛苦,或者发生决绝的断裂,他的一生就谈不上连贯、完整和意义。可能正因如此,葛文德对安乐死或者“辅助自杀”(assistedsuicide)的评价很负面。他认为,人生的目标不是“好死”,而是“好好地活到终了”。在他看来,像荷兰人那样,每35个人中间就有一个人在死亡的时候寻求辅助自杀的现象,不是制度成功的标准,而是失败的标志。事实上,荷兰的姑息治疗(亦称善终服务)发展较差,与安乐死的制度化不无关系。怎样才算是好好地活到终了?如果说本书的前半部分着眼于“活”,那么在这本书的后半部分讨论的是“终”。葛文德将父亲的临终故事作为问题的最佳答案:他的父亲知道自己的病情后,每个阶段都做出了明智而勇敢的抉择。直到生命的最后几天,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他的父亲仍然如饥似渴地享受生活的乐趣。父亲去世后,葛文德遵从遗愿,将父亲的骨灰洒进了恒河,还按照圣僧的指引,喝了三杯恒河水。我想我能理解葛文德的行为,就像理解《最好的告别》这本书。凡人皆有一死(本书英文原名中的“BeingMortal”,直译为这个意思),惟有一个人和社会、历史以及未来发生更多更紧密的联系,人生才会连贯,短暂才会永恒。

所以,尽管讨论的是生命的悲剧性,《最好的告别》一书并不悲观。相反,这既是一本反思之作,也是一部战斗之书。在书中,我读到了不少战斗的篇章,那是人们正在践行他们的自由。在这中间有老人,也有帮助老人的家人、医生和社工,还有那些愿意改变的养老机构。失败触目惊心,成功微乎其微。但是,它们本身是勇气的标志,是希望的象征。■

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如需转载,请通过向本

分享 转发
TOP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